硯蓮

不妨饮酒复垂钓,君但能来相往还?

 

*是中秋回家办头七的产物
 *小段子而已,谨防私设ooc
 *对不起我是不是不应该占tag……QAQ

  

  留侯府的丧礼太“干净”,长安城中百姓难免侧目。棺椁停着,可谁都知道里头是空的,侯府的人也没有一个忌讳,像是君侯还活着——毕竟无论死活吧,早就不在这长安城了。

  素衣戴孝的张不疑淡淡写着陪葬品的清单,一抬头看见外头的天色,不禁勾起唇角,极释然地笑起来。夏末的天气,还脱不得一些炎热,但总归是好天,让人不能不心情舒畅——可张不疑怎么敢舒畅。外人只说留侯府这葬礼清静,一丝哭声都不曾有,故而留侯羽化而登仙的言论都传疯了。可张不疑知道,这些天来侯府里不只是清静,更是清静过头了。

  竹简上墨迹还没有干,被晾在漆案上。这时有个下人叩了门进来,小心翼翼地问葬礼的具体流程该怎么办。张不疑站起来,揉了揉生疼的膝盖,倒反问他。

  “是了。该怎么办……?”

  侍从怔着了,未料及主子的应答,只得把这话说得再明白些。

  “余下的已受嘱了,只有一样。招魂吗……?”

  张不疑一副未料及的样子,言语却更不着边际:“先前是何人嘱的,你再问他不好了?”

  侍从低眉不语,看见张不疑俯身拾了单子起来,看了许久,他只觉得自己鬓角滑下一点汗,匆匆拭了去,却忽听见张不疑懒懒回他。

  “免了罢。就算有魂魄,也料定不在这侯府里,办到最后,谁不是瞎折腾呐。”

  侍从唱喏退了,张不疑才缓缓回过神来,却不由觉得愈发困顿。他困顿当然有他的缘故,可是若立时便睡了,倒或许要错过许多呢。

  张不疑卧到书房里的便榻上,细细听屋顶上的声响。

  已经半天了吧……

  

  陈平得到送葬的具体时间时,这个时间才刚刚定下。长安城还真是小,曲逆侯府又距留侯府不那么远。陈买见他有些恍惚,惯常了地忧心,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又要做什么。可怪就怪在陈平那么怔了一天,半睡半醒了一天,最后吃好睡好,安安稳稳地睡下了。

  长安城里人们都说,曲逆侯府是个风雅的地方。陈买从来不以为意,因为这外人的说道,七分自诌,三分风影,都不过是捕风捉影,又凭心杜撰。更何况立国不过这些年,虽说曲逆侯是城中数一数二有钱的,也就是那一堆金子,挣来了,偶尔拨些造物买卖使用,否则全是堆在那里,像是等着——

  陈买赶忙止住自己的念头。留侯薨了,陈平难免瞎想,他这个年轻的,就更不该再添一笔。庭院里日间的热气已缓缓散尽,留下一分仿佛来自秋天的清凉,叫人能忘了一切烦忧,像留侯府的清酒。但陈买仍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的话,因他辨认不清那究竟是玩笑还是看似玩笑的真心话。

  陈买方才踏进父亲屋里为的是告安,这是每个正常孩子在家长健在时必做的。那屋子里漫着一点淡淡的香气,铜铸的博山炉子,是前朝的样式,带点深刻和简单,缓缓描出青烟来,活像云气弥漫。

  “父亲,既无什么事,也早些睡吧。”

  陈平坐在案边,半睡半醒的样子,看上去意识绝不清醒。但陈买知道,父亲是在听的。

  “明日——”

  “我知道的,你不用说。”陈平忽然开口打断,“你回去吧。”

  陈买怔了一下,方知道自己是打断了父亲的什么思绪,缓缓退出去,开起门要走。但不只是门外清风还是开门的吱呀声,陈平忽然清醒起来,唤住独子道。

  “等等,阿买,我问你句话。”

  “父亲说——”

  陈平反倒犹豫了一会儿,好像在考虑儿子的感受。

  “我的丧礼……会怎么办的呢……?”

  陈买一惊,蹙眉抿唇,是他从小为难的样子,看得陈平轻笑起来,瞳孔一时又黯淡下去了。

  “无妨,无妨。时日还长呢。”

  他送走陈买,却没有听话地去早睡,而是整了整精神,站起身来。轻微的晕眩,陈平推门出去,凉风将屋内香气冲得更淡了。他出去倚在廊柱上,远远看东边的月亮冉冉升起来,月亮下是留侯府的屋檐,檐上坐着个身量像个孩子的少年,独独也在看天边的月亮。这月亮可不曾变过,阴晴圆缺一个月,再阴晴圆缺一个月,谁也犯不着怕错过。但明月不吝照人,人却不一定是久留于世,陈平闲散着就要多抬头望一望,可是年轻人呢,大抵不是这样想的。

  屋檐上的少年换了个动作。他穿着一件素色的单薄长衫,梳着简简单单的发髻,却不甚整齐,正是戴孝的好样子。那散发随风撇到一边去,手中的萧没发过声,却像是被风吹得响了,平白发出呜咽来。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留侯府最接近人间的时候,但也不过如此了。无论府内是如何,府外又是如何,至少在外人心中口中,这留侯府啊,永远是天上的楼阁一样,不沾凡尘。张良掌事时是这样,张不疑掌事时,也是这样。

  陈平忽见那檐上的人回头看自己的曲逆侯府,只是神色如何,看不清了。

  送葬那日长安城很热闹,因为很明显的,这棺椁里只有东西,没有人。而且这队伍写满了敷衍二字,显然只是走个形式。张不疑没陪在短短的队伍中间,缓缓玩弄着不知谁准备给他的竹杖,听窗外一如既往的风声。

  张辟彊忽然出现在门外前,张不疑原以为这天是该一如既往的。

  张辟彊不必请假,他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了。张不疑其实知道他昨日就回来了,但是一直不想说破——或者说,张辟彊本身也是不乐意被人说破的。

  是,他是不乐意的。

  张辟彊回府之后第一件事是攀上屋顶,为的是不见任何人。他从傍晚一直呆到第二天凌晨,看着从曲逆侯府身后未央宫坠下去的夕阳,看着满天星辰在云的缝隙间行走。

  张辟彊握着萧的手没来由地湿润。在宫里便换上的素衣原先是穿在官服里的,现下那料子难得的官服被抛在一边,他穿着过分单薄的素衣,分明不知道该想什么,又分明想了许多。

  张辟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招魂。

  按照习惯——礼崩乐坏之后大家早就懒得说礼仪了——人死之后,总该有招魂一节的。而这个环节,作秀也好,真心也罢,或大哭大闹,或吟诗作赋,总该是在屋顶完成的。

  可是张辟彊只是坐着看星星,真的可以吗?

  若是这世上真的有那些怪力乱神——

  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曲逆侯府,却远远见到陈狐狸正倚在他家廊柱,往自己这里看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还是别有那些怪力乱神了吧……

  衣冠冢刚刚建成时,游人如织,大家纷纷前去祭拜,让留侯府的人都难免有些后怕。毕竟这几乎成了文成侯邪教,什么拜张良得永生啊……咳,并没有那种东西。

  可陈平说得对,日子还长。

  未央宫里纷纷扰扰也好,终南山上云卷云舒也罢,时日都还长着呢,长到身前故事尽成灰,身后长安不再来,长到诗书里没了他们的名字,尘世间忘了他们的存在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陈平把自己晾在庭院里,和他一起的还有一棵大大的槐树——天气可真是好啊。

  “陈平!开门!”

  声音的来源叫周勃,这个陈平知道的。

  但他决定装死……啊不,他已经死了。

  “陈平!你不开门我踹了!!”

  啊呀呀,这可不好了啊……

  “来了……”

  一开门,只见周勃那大约还只是三四十岁的样子,自己都替他感到幸福啊。

  不不不,陈平他并没有联想到他自己现在的样子……

  周勃是来和他谈论投胎的事情的,周勃说,听闻现在世道不错,想去浪一回了。

  “我来告辞的。”

  陈平不太能理解那些选择投胎的鬼魂。这儿不挺好的吗,除了不会变老,能永远和张良你侬我侬,每天有点过分地闲……其他的和另一个世界有什么区别啊?

  “……子房,你说对吧?”

  张良浅浅笑起来,抬手斟酒道:“是啊。”

  陈平忽然觉得,得到了子房的又一次默许,他还能在这留上两千三百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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